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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文集

永遠的良師

2013/6/19 0:0

1993年1月初的某個上午,初從美國完成學業回台的我,第一次走進位於台塑大樓後棟五樓的『長庚醫院管理中心』,見到了鼎鼎大名的莊逸洲主任。眼睛炯炯有神,說起話來直接了當、聲音宏亮,著實讓人倍感壓力。面談的過程中,主任一聽到我的碩士論文是有關美國護理之家的財源規劃,馬上要同仁將論文影印一份,同時考問了許多有關美國長期照護醫療給付的問題,讓當時仍相當嫩澀的我不知該如何反應。(後來才知道當時長庚正開始規劃設立護理之家等長期照護機構)面談將結束時,主任問我要去醫務專科組或是專案組,我只是傻傻地問醫務專科組是做什麼?聽到的卻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莊式回答:「醫務專科組就是負責一個專科的成敗,如果賺錢的話我不會找妳,但若賠錢的話我就會找妳來罵。」

由於長庚當時規定所有醫管碩士三個月試用期滿,均要向所有一級主管作一場專案報告,我由於長期在國外完全不會中打,再加上當時的中文系統PE2相當粗糙,製作投影片需輸入一長串不同的指令,相當耗時,我常常一個人在諾大的辦公室加班。恰巧那時主任下班後常跟同好在後面的會議室打乒乓球,打球廝殺聲常陪伴我,使我安心不少。記得有一次主任打完球回準備回家時,看到我獨自在加班,突然笑笑的對我說一句:「別人都下班回家了,怎麼有個能力這麼差的姑娘事情做不完還在加班!」我當時聽了真得好難過,覺得自己的求好心切卻被誤解。事後才知道這是獨有的莊式讚美。

在管理中心上班的一千多個日子裏,從主任的身教與言教中學到了許多做人處世的道理。莊主任相當好學,除了大家知道他去中國醫藥學院當「老學生」外,平時也常閱讀最新的管理叢書,遇到覺得不錯的好書,還主動購買要每個主管閱讀並報告心得。主任非常健談,也很樂於教導人、分享經驗。有一段時間,主任常常會在下班鐘響後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到外面的大辦公室開講,天南地北從許多小故事中讓我們學習各種管理的道理。雖然每次講完他都會開玩笑的說不能讓我們偷學太多,但是他所流露出的自信卻是「我天天都在學習、都在進步,才不怕你們學呢!」

主任雖然貴為醫管大師,卻時時追求自我挑戰。雖然他受邀演講不計其數,但有一次他告訴我他要在一個國際演討會用英文演講,要我幫忙製作投影片。據說主任曾與英文老師進行一對一教學,但要用英文演講卻不是件容易的事。一般人可能為怕丟臉而婉拒,然而主任卻願意接受挑戰。我接到指令後的第一個反應是英語並非母語,可能要寫個講稿照本宣科比較穩當。在一個週六的下午反覆討論更改後,他試著唸熟講稿幾次後,突然跟我說:「怡如啊!這行不通,這樣唸稿沒有我的style,不是我!」那一次的結果,主任當然就是用莊式英語在台上自由發揮囉!

主任是個邏輯清楚、條理清晰的人,再複雜的理論,他都能透過隨手寫下的大綱重點或圖表,用很通俗的語言跟比喻讓人明白。在台上是個令人崇拜的閃亮的大師,而台下卻是個淳樸的歐吉桑。曾有個笑話流傳,在他初被聘任為國策顧問時,由於別人大多乘坐名牌轎車,而莊主任仍舊不改本色,由阿水伯開著那部大大的休旅車前往總統府,警衛還不讓他們從正門進入呢!另外,主任還自曝一個故事,某天晚上有人打電話到他家找莊顧問,他們家小朋友就很老實地跟來電者說:「我爸爸去倒垃圾!」他事後很幸福地埋怨著:「這麼老實,也不會說我出去就好了,現在可能大家都知道我在家是負責倒垃圾的囉!」

離開管理中心後,通常就只有在每個月一次的醫務專科會議中才能再次感受到主任的魅力與震撼教育。由於主任辦公室的大門永遠是開著的,每次來台北經過時,總喜歡探個頭、打個招呼。如逢他不忙時,也會聊一聊。我總喜歡拿一些管理上的疑難雜症考他,而他也總有一套自己的見解,令人無法反駁,好像永遠考不倒似的。

在我心目中主任是個強壯的巨人、解惑的良師,每當在職場遇到忿忿不平的事或在工作選擇的十字路口徬徨時,習慣性的就會想聽聽他那直率的意見,心中就會篤定許多。2003年第一時間聽到他生病時,內心是驚慌失措的。隨著病情的控制,醫管界開始爭相告知莊主任又重出江湖時,心中的欣喜是無法言諭的。然而,今年三月間主任中風辭世的消息來的太突然,讓人無法接受。匆忙趕到林口,在助唸室看到主任安祥地躺在那兒時,心中是百感交集的。主任可能是累了,長年承受著醫院的營運壓力,還有行政、管理同仁以及學生對他的依賴,真的需要好好地休息了!

主任常說他很幸運,因為年紀大些,有機會可以跟著王永慶董事長做事,得到第一手的指導;而我也是何其有幸,能與莊主任共事,受到大師言教與身教的薰陶。得到的太多,只有努力地將他的經驗傳承,讓主任的精神長存。

陳怡如 現任 上騰生技顧問公司 專案經理 曾任 長庚紀念醫院管理中心 專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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